轉：廖志林 口腔醫學網
在現代中國醫學和醫學高等教育的地圖上，華西醫學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版塊，而其中的華西口腔醫學更是響當當、亮閃閃的金字招牌。從“遠東第一牙科”的贊譽，到“中國口腔醫學搖籃”的尊崇；從過往若干國家領導人和社會名流西行成都醫牙的傳奇，到當下領跑中國口腔醫學發展的態勢；百年來，華西人在不斷增添著這塊金字招牌的成色和分量。而這一切，都源于100多年以前的一個加拿大人，他就是被尊為“中國現代口腔醫學之父”的林則博士。
一、中國的第一位牙醫
林則（Ashely Woodward Lindsay，1884-1968），1884年2月生于加拿大魁北克省，16歲時考入多倫多大學牙醫學院。在就讀牙醫學院期間，屬于西方國家基督教會的中國華西傳教組織正借著“宗教復興運動”和“學生志愿海外傳教運動”吸引加拿大在校大學生畢業后來中國傳教。在這些活動中，林則被神秘的東方古國吸引，于是他決定利用這個機會到中國；和當時的主流傳教士不大相同的是，林則的主要目標好象不是傳教，而且去中國做牙醫。
1906年，林則從多倫多大學牙醫學院畢業，獲牙醫學博士學位。同年秋，他向傳教會委員會遞交申請，要求去中國西部做牙醫。1907年，加拿大基督教英美會派遣林則博士到華西教區，《牙醫年鑒》（Dominion Dental Journal）這樣記載林則博士的前往：“一位年輕的大學畢業生作為第一個牙科傳教士前往中國”。隨后，林則博士攜了新婚妻子林鐵心（A.T.Lindsay）女士啟程，前往中國西部的成都；漂洋過海來到中國后，他們換乘老舊木船，逆長江而上；在三峽，面對險峻的巖壁、急湍的江水以及無從琢磨的前途，他們切實體會了“難于上青天”的蜀道，而因為夢想就將變成現實，他那顆心卻是勇敢而快活的，歷時一個多月后，他們到達了成都。
到成都后，林則加入了加拿大人啟爾德醫生（Dr.Kilborn,O,L）創辦于1892年的仁濟醫院（今華西醫院前身），在啟爾德博士的幫助下，醫院分出一間房作為林則博士的牙科診室。林則博士開始了在中國做牙醫的生涯，并由此放飛他的夢想。
然而，當夢想的光芒照進現實的時候，一切都不如夢般美好。
晚清時的成都民不聊生、社會動蕩，初來乍到的林則博士無論工作條件還是生活條件都非常差。林則博士在后來的回憶文章里這樣描述：“建筑狀況不及加拿大三流柴房，沒有天花板，地是泥土的，雨天更是泥滑。房椽已被長年爐灶煙熏成了黑色，房頂蓋著陶土瓦片，上面還有不少漏縫。屋子前部是紙糊的窗戶，后面是泥土墻，墻高未達到屋頂，只是把這間屋與那間出租房分隔開來，出租房子的住戶，好像是過著在一直大聲爭吵的生活中。小屋子的一頭堆放著家用煤和劈柴，另一頭堆放著已經破損不能使用的家具。……”盡管如此，林則1907年在成都四圣祠街開辦的牙科診所，卻標志著中國近代牙醫學的開始，成為中國口腔醫學發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
和艱苦條件相比，差點遭“驅逐”，則是林則遇到的更大到的困難。當時，即便是在西方國家，最吃香的是全科醫生，而非像林則這樣的專門醫生；實際上當時在成都的西方人也是這么認為的，他們報告說：“中國、特別是四川，只需要普通醫生，并不需要牙科醫生”；因此他們曾強迫林則急速回國，這是林則在中國遭受的第一次打擊。幸好許多傳教士的膠托假牙已經破壞，急待修理，這位已遭“驅逐”的牙醫才有了留了下來的理由。
二、中國第一位口腔醫學教育家
林則從一個小小的牙科診所起步，經過十多年的努力，逐漸將其發展為一所牙癥醫院。但西方國家不可能源源不斷的派遣醫學志愿者來中國行醫，中國需要培養自己的真正的而非學徒制出身的牙科醫生，在這種背景下，林則博士開始了中國的牙科高等教育和人才的培養。
1917年，林則博士在華西協合大學建立了隸屬于醫科牙科系并任系主任，這是中國第一個培養現代口腔醫學人才的牙醫學專業；1919年，牙科系發展為與醫科并列的學科，并升格為牙學院，此后很長一段時間，華西協合大學牙學院都是中國唯一的牙科學院，也是唯一有資格進行畢業后培訓的專科。1935年教育部評價華西協合大學：“該校辦理，尚具基礎，醫牙兩科成績特著。”華西口腔在中國眾多開創性的唯一和優秀品質，使畢業生在中國大江南北的中心城市供不應求，后來國民政府還委托華西牙學院草擬全國牙科教育的長遠規劃。
取得這些成績，林則在辦學方面有哪些值得稱道的地方呢？
首先，林則動員國際志愿者來華支教，和他一起實現理想。先后投身到這項事業中來的國際著名專家有唐茂森博士（Dr.JohnE.Thompson）、吉士道博士（Dr.Harrison J.Mullett）、安德生博士（Dr.Rog M.Anderson）、劉延齡博士（Dr.R.Gordon Agnew）、葉慈博士夫婦（Dr.and Mrs.Morton Yates）和甘如醴博士（Dr.W.G.Campbell）等。華西協合大學于1928年率先實行了真正意義上的口腔醫學教育，并且擁有全國第一所“口腔病院”作為實習基地。到1950年林則博士回國以前，華西協合大學牙學院已經設立口腔解剖生理系、口腔組織病理系和口腔外科系等八個系，形成了完整的口腔醫學教育體系。華西協合大學牙學院得到了長足發展，興辦的牙醫學教育以“東亞第一”聞名海內外正是得益于這些世界一流專家。因此他在中國展開的高等口腔醫學教育一開始就起于國際水準、并與世界口腔醫學同臺共舞。
其次，作為一名優秀的教育家，林則博士完全按照當時世界先進的高等醫學教育模式和理念來建設自己的學院、培養中國學生，其中許多思想至今仍然先進和實用。
林則博士在選才方面強調的“英才”標準之一是目標堅定。前華西口腔醫學院王翰章教授回憶接受林則面試時說：“林則博士的目光敏捷而犀利，穩重而充滿活力，他先用英語面試了我很多問題，有的是很難回答的，我要想一陣才能說。問完之后，他突然換成中文說，‘我和你說啊，一個船在大海里航行，羅盤定了，就要按照羅盤指定的方向一直往前走，不能在海里打轉轉。要是那樣，就永遠也到不了目的地。你懂我的意思嗎？’”這既是林則博士對學子的要求，似乎也是林則一生對事業孜孜以求的寫照。
林則博士對教學“高標準”的要求是學生基礎廣厚、扎實，技術訓練嚴格、細致。在教學的計劃制訂中，他要求牙學院學生學習化學要與化學系的學生一起上課，學內科學要與醫學專業的一樣課時相同，考試亦相同，其它各科皆按此原則執行。在教學的執行過程與反饋環節中，林則博士要求按照課程的安排，分出重點學科和非重點學科，對重點學科“嚴要求”，采取ABCD評分制以及曲線淘汰法評判學生的素質和專業能力，考查學生是否達到一名口腔專科醫生的要求。林則博士于華西牙學院創辦之初就提出“訓練高度科學化之牙醫，重在質而不在量”。要求華西牙學院“培養出來的首先是醫學家，然后才是專科醫生，絕不培養匠人”，提出“以第一流的牙醫教育為目的，成為一個示范中心，畢業生可以和美、加各國的牙醫畢業生在進修上競爭”。
林則博士還十分強調科學研究在學科建設中的重要作用，堅持醫療、教學、科研并進的學科體系建設，倡導建設科學研究基地。1928年，他將華西協合大學新修建的口腔專科醫院命名為華西口腔病院（StomatologicalClinic,WCUU）。這是中國現代口腔醫學史中首次將“口腔”一詞用于醫療機構命名。1936年，林則創建了華西協合大學醫牙研究室，從事口腔醫學基礎和臨床研究工作，1942年更名為口腔病研究室。
林則博士一直強調口腔疾病與全身疾病的關系，強調口腔醫學屬于大醫學的一部分，因此他力圖改變那種只重技術忽視醫學基礎教育的情況，他說：“我們的教育方針和教程是站在西方牙醫學校前面的，學生受過與醫科學生相等的基本生物學和醫學的訓練，再學牙科各種專業課程。不像一般牙科學校偏重技術，而是要學生認識口腔衛生的重要及其與全身健康的關系。我們建立了中國近代牙醫教育的基礎，這基礎提示了一個新的教育計劃和奠定一個高的標準。”在闡述專業學科思想時林則進一步明確指出：“口腔醫學并非單純的牙醫學，而是關于牙齒與口腔其他相關組織之間關系的大醫學的一部分”。
三、中國現代口腔醫學之父
正是基于上述理論的指引和實踐，林則締造的華西口腔醫學院被稱“中國口腔醫學的搖籃”，華西口腔醫院被譽為“遠東第一牙科”，也因此，林則本人被尊為“中國口腔醫學之父”。
為說明這個觀點，還是讓我們來檢閱華西口腔醫學院優秀的畢業生吧。
黃天啟，四川青神人，1921年畢業，中國第一位牙醫學博士、第一位華人口腔醫學教育家、著名的口腔醫學家。
毛燮均，四川仁壽人，1930年畢業，北京大學口腔醫學院的主要創建人，中國口腔正畸學創始人。
陳 華，四川成都人，1930年畢業，中國軍隊口腔醫學主要創建人，曾任四軍大副校長。
席應中，四川北川人，1930年畢業，上海醫學院和第二醫學院口腔醫學主要創建人。
肖卓然，四川新都人，1932年畢業，廣西醫學院口腔醫學主要創建人。
龍哲三，四川榮縣人，1933年畢業，中國軍隊口腔醫學的主要創建人。
戴述古， 1934年畢業，我國預防口腔醫學的開拓者。
鄒海帆， 1937年畢業，中國牙周病學開拓者。
夏良才， 1937年畢業，武漢大學口腔醫學院創建了主要創建人。
徐樂全、羅宗賚、鄧述高、周少吾， 1939年畢業，中國口腔正畸學的主要創建人。
宋儒耀，1939年畢業，中國口腔頜面外科、整形外科的開拓者，任華西口腔病院院長，創建了中國醫學科學院整形外科醫院并任院長。
王巧璋， 1940年畢業，我國兒童牙病開拓人，北京協和醫院口腔科主任。
邱蔚六， 中國口腔醫學唯一院士。
如果我們把林則比喻為中國口腔醫學的涓涓溪流，那么這個名單以及他們的第子們呈現的則是中國口腔醫學的汪洋大海。而且在中國高等教育史上，由一個學院培養出如此眾多的其他大學本學科的創建人，培養出如此眾多本學科亞專業的開拓者，恐怕也是極為少見的。基于此，華西口腔醫學院才敢號稱“中國口腔醫學搖籃”。
林則博士從1907年來華，到1950年離開，在華西工作了43年，期間培養了中國和海外的畢業生152名，其中包括女生33名。這些畢業生像星星之火，起了燎原之勢，直接推動了全中國的口腔醫學教育事業的發展。林則博士所帶領的華西口腔初步實現了口腔醫學復合人才的培養與口腔醫學學科思想的廣泛傳播。醫院開展的醫療工作，客觀上把西醫西藥以及近代醫院管理制度、醫學教育傳入了四川。他先后擔任了醫院主管、系主任，院長、華西協合大學副校務長、校務長。既便是在很短的休假中他也把時間投入到自己的專業學習和研究之中。林則用他的一生贏得了人們的如下評價：他是一位很好的醫生，一位嫻熟的教師，一位明智的規劃者，一位杰出的建設者，一位能干的管理者，更是一位有偉大心靈的人。
當時的國民政府為了表彰林則博士對中國高等牙醫學教育的貢獻，為他頒發了一級榮譽勛章和金星勛章。40年代擔任當時國民政府委員兼監察院院長的于右任有感于林則的勤懇工作，題寫“林則博士推廣牙醫教育之宏績，敝國人士每飯不忘”贈與林則。1968年，加拿大安大略牙醫學會授予林則博士終身會員資格時，在頒獎詞中如此評價林則博士：“此人不宣揚自己做過什么，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但只要需要或責任召喚，他就會以勇氣、決心和罕見的睿智擔起責任，然后退居起來，安寧而享受，因為他的工作為人所需”。
著名國際友人、世界和平理事會副主席文幼章（J. D. Endicott）評價林則為中國口腔醫學之父，受到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一民眾們的尊敬，他還評價林則這個名字，不僅是中國，也是世界的榮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