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震康 教授

中華口腔醫學會名譽會長

《今日口腔》榮譽主編

從學生（不論本科還是研究生）剛走上臨床工作崗位的青年醫師們，一定要清楚認識到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場景。作為學生的工作是學習。學習很大程度上被認為是自己的事，可以學得好，也會學得差；可能考滿分，高興得心花怒放；也可能一時失手不及格，懊喪得心灰意冷。無論怎樣，還是個人的事。然而走上崗位的執業醫師的工作是看病，就不僅是自己的事了。你在工作中的一言一行涉及他人的健康、快樂、幸福、痛苦，甚至性命，決不允許“考”得差，更不能“考”不及格。治療每一個病人都應該是優和滿分。因此，對青年醫師來說謹慎又謹慎要時刻記在心頭；學生階段總有老師相隨，而走上崗位的執業醫師是獨立看病。醫師工作的特點是個人決斷。盡管如此，終究你還年輕，經驗不足，診療過程中常會遇到模糊不清或確實不甚知曉。要記住千萬不要不懂裝懂讓疑惑溜走，一定要不惜請教上級醫師、不恥向同行請教。因此對青年醫師來說謙虛又謙虛極為重要，她能幫你少犯錯誤。

當你已身經百戰、獨當一面多年，一切都似乎胸有成竹、了如指掌，暗喜自己蒙上眼操作也會得心應手時，經驗告訴我，恰恰此時錯誤會隨之降臨，有時會教訓慘痛后悔莫及。因此要保持一上崗就像執行空戰的飛行戰斗員一樣全神貫注又全神貫注，把其他事情統統忘掉。
　　作為臨床骨干醫師，你已是?？浦械膶？?、專家中的專家，天天在看特長的一個病種，似乎每個病人的病情都一樣。病人一講主訴，敘述不到一分鐘，你怕耽誤時間就打斷不再傾聽，似乎病人以下的故事都一樣，你已聽了上百次，不再需要，馬上就開出檢查單。這種壞習慣是要不得的，甚至可以說是醫師的惡劣行為，因為他不懂世界上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病種、病情和病人，也沒有完全相同的治療方案、程式和過程。一定要傾聽、傾聽再傾聽。敏銳地發現差異，哪怕有一點點似乎和你的經驗不一致，哪怕有一點點似乎可疑也不能忽視就枉然下招。一定要養成寧可稍緩（若病情允許），到下班后去查查資料，三思后再定篤。牢記醫師看每一個病人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名句。如果是這樣，那你就不是天天在枯燥地做重復勞動，而是天天在創新。要養成每天晚上至少隔天晚上把白天診治的病人寫成病案日記的習慣，如有可能仰望星空片刻，靜思心得、體會、經驗和不足，不要覺得夜晚了已很累該休息了。因為這是你摘果子的時候，不摘太傻了。日久天長積累下來，你一定會收獲財富。

主任不是官職，更不是官銜，在學術機構不應存在“官”字，官和府在一起所謂官府，官只存在于政府機構中，教授們要鄙視它?？浦魅问且粋€學術職務，一般已完成最高級學歷培訓取得博士學位走上了學術職稱和醫師職稱的頂端——教授和主任醫師。當你已擔任了主任，是科室的領導者也是責任者，那要反問自己：①是否已全面熟悉或至少知曉本學科歷史和發展背景。②是否清楚國內相應主要兄弟科室的水平、特色和進展。③是否已掌握本學科在國際上的高點單位，結識那些頂級專家。④是否敏銳地察覺到本學科在國際上新動態和前沿的新苗頭。⑤是否對本科室的優勢和弱項了如指掌，做到在發展中走一步看二步，最好能看三步。是否已學會制定發展戰略并能使用靈活策略。⑥是否會讓本科室可能創新的苗頭有目的有計劃地成為現實。⑦會尊敬本科室老教授去發揮他們的智慧，并把眼光盯在優秀的、有潛力的年青人上，有計劃地扶植、幫襯他們成長。⑧要確認自己已熟悉本科同仁們的個性、脾氣、特長和優缺點。⑨要正確判斷本科同仁們的個人學術、醫療水平似乎不難，難的是判斷每個人的德行，醫者以德為先，無德一切皆空。判斷個人德行主要看其行為是為自己還是大家，這是試金石，當然首先自己要正才能看得準。為自己不傷害他人就算是好的，只顧自己不顧他人或為了自己卻傷害他人這叫自私。和他人相處，坦誠總是好的，直率總是好的，一是一、二是二總是好的，拐彎抹角城府太深總是顯得陰，眼睛后面總是隱藏著什么不容易讓人親近。同仁之間世故、設防都是多余的，我們是學術機構，不是機要單位，也不是情報部門，更不是階級斗爭場所。當然有時坦誠要付出代價，那是個人的選擇。最后，一個科室工作的出色單靠一個主任難，總有幾個幫手，要引導集體有意識地團結在一起，相互支持相互愛護，都能坦誠相見。有問題，有異議能擺到桌面上，問題透明了，就化解了一半。在這樣一個亂像橫飛的社會，如果能在科室營造出良好溫馨的小氣候和小生態，那一定是你們一輩子的幸運，那一定能產生高智慧、高效率，可以去克服任何困難，足以去化解任何難題，也足夠應對任何突發事件，去消融可能存在的分離力量和自私的力量，這樣的團隊一定會是一流的。

你們不要朝向三甲口腔醫院的科室方向發展成一個個亞科、一個個亞專業，而應朝向全科口腔醫學、全科口腔醫師方向發展。做到每一個口腔醫師都是全科口腔醫師（資深的除外）。如果還有余力，再特長于或特色于某一亞專科亞學科那更好。
　　綜合醫院口腔科醫師能熟練診治口腔臨床所有常見病，都能獨立操作完成［除了口腔頜面外科大手術，癌癥治療及復雜的黏膜病、顳下頜關節紊亂病（TMD）和正畸］。我強調都是一人獨立完成，當然不包括必要的會診和合作。要充分認識自己的潛能，認準了方向一定能成為出色的全科口腔醫師。接著你會收獲成就和創新。
　　其次綜合醫院口腔科主任們一定要珍惜身處綜合醫院的優勢，千萬不要忽視或丟棄這一優勢。你們一定都知道一些全身系統病在口腔器官有表征，如麻疹初發癥狀在口腔的科普利克斑（Koplik's spots）、白塞病出現的黏膜潰瘍，再如血友病、血小板減少性紫癜在牙齦有自發性出血癥狀等。最早報道這些病癥的大都是大醫學的內科醫生，而非牙科大夫。即使像TMD，最早被稱為Costen's Syndrome，也不是牙科大夫的貢獻，而是由耳鼻喉科醫師詹姆斯（James Bray Costen）最初報道的。然而反過來，牙/口腔疾病是否會影響全身，過去只停留在理論或邏輯性推論上而無堅實的科學依據。直到20世紀80年代，國際牙科界開啟了牙/口腔病與全身系統病確實有關聯這扇緊閉了千萬年的學科大門。我們中國口腔醫師比起一般牙科醫師，受過臨床醫學各亞學科良好教育和培訓。綜合醫院口腔科與大醫學臨床各亞科的聯系有天然優勢，要抓住機會，轉變觀念，努力鉆研，立刻行動，有所發現有所創新，期待你們在牙/口腔病與全身系統性病關聯方面作出時代性新貢獻！

當前一個重要而不可忽視的情景是大量社會資本擁入口腔醫療市場。資本的本性是利益最大化，而醫療的本質是病人利益最大化，二者的博弈不可避免，去處置和平衡不可避免。現在許多“牙科”診所設在高檔辦公樓、寫字間。左鄰右舍都是某大企業、某大公司，“牙科”診所裝潢得超過五星級賓館，診所的頭也自稱老板，診所醫師雇員也稱他為老板，而我不喜歡把口腔醫療機構的負責人稱老板。老板使人自然聯想到是公司、企業或作坊雇主?？谇会t療機構（幾個醫師幾把椅位）的負責人還是稱主任、所長（Clinic Director）好，或“Clinic in Charge”，雅一點可稱“Clinic Chair”，也許也可稱總醫師“Sto?matologist general”。我還是再次希望民營開業口腔醫師成為優秀全科口腔醫師。若一專多能則更好，收入將更多！

（來源于《中國醫學論壇報·今日口腔》第97期0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