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如何看《毛選》?
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主持編輯了四卷《毛澤東選集》(以下簡稱《毛選》),他不時回顧過去的著述,談論新近的文章,且多有評點。
“血的著作”
1964年3月24日,薄一波等人向毛澤東匯報工作時,說到全國正在掀起學習《毛選》熱潮,毛澤東的回應別出一格:“《毛選》,什么是我的?這是血的著作。《毛選》里的這些東西,是群眾教給我們的,是付出了流血犧牲的代價的。”
所謂“血的著作”,指《毛選》是革命斗爭的產物,是“逼”出來的,寫文章是為總結闡發中國革命在浴血奮斗的曲折過程中,黨和人民群眾創造的經驗。因而,《毛選》的理論觀點是付出巨大犧牲才換來的。
這個基本定位,不是偶然之思,為毛澤東反復談及。他第一次明確講這個看法,是1956年9月10日在中共八大預備會上:“我們有了經驗,才能寫出一些文章。比如我的那些文章,不經過北伐戰爭、土地革命戰爭和抗日戰爭,是不可能寫出來的,因為沒有經驗。所以,那些失敗,那些挫折,給了我們很大的教育,沒有那些挫折,我們黨是不會被教育過來的。”此后他還講,中國革命“經歷過好幾次失敗,幾起幾落,“栽了跟頭,遭到失敗,受過壓迫,這才懂得并能夠寫出些東西來”。
也因為此,毛澤東對自己的一些重要觀點格外珍惜。1954年3月,英國共產黨總書記波立特給中共中央來信,提出要在英譯本 《毛選》中刪去《戰爭和戰略問題》一文中頭兩段內容,理由是其中“革命的中心任務和最高形式是武裝奪取政權,是戰爭解決問題”的論斷,“并不適用于英國”,而且“會給我們在美國的同志招致很多困難”。毛澤東沒有同意,讓人在回復中表示,“該文件中所說到的原則,是馬列主義的普遍真理,并不因為國際形勢的變化,而須要作什么修正”,如果不合適英美讀者,該文“可不包括在選集內”。
“歷史事實的記錄”
據長期在毛澤東身邊工作的逄先知回憶,1960年春,毛澤東在廣州通讀《毛選》第四卷稿子時,特別興奮。“讀到《抗日戰爭勝利后的時局和我們的方針》《關于重慶談判》等文章時,他不時地發出爽朗的笑聲”。同年5月22日,他在杭州召集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等人開會時,作了如下解釋:“這個第四卷我有興趣。那個時候的方針是 針鋒相對,寸土必爭 ,不如此,不足以對付蔣介石。”
寫于革命年代的所有著述,都被毛澤東視為“歷史的記錄”,“我沒有什么著作,只是些歷史事實的記錄”。
毛澤東是一個歷史唯物主義者,對待歷史一向持敬畏之心。1960年編輯《毛選》第四卷時,正值廬山會議不久,有人請示是否出現彭德懷的名字和相關戰役事件,毛澤東回答:“應該寫,過去那一段應該承認。”“文革”中,《毛選》中提到的一些人被打倒了,幾次有人提出,新印發和翻譯的《毛選》,宜修改一些人名和事件的注釋,或刪去一些人的名字,至少去掉某些人名后面的“同志”二字,毛澤東都明確拒絕,理由就是,“這些都是歷史嘛”,“還是照原來的版本”。還說:“這是歷史材料,后來變動甚多,不勝其改,似以不改為宜。”
舊著雖是 “歷史事實的記錄”,但其中一些重要觀點對現實的指導意義毋庸置疑。毛澤東1951年著手編輯《毛選》時,為集中精力,專門到石家莊住了兩個月突擊。原因就是“《毛選》現在中國需要”。
上世紀60年代以后,毛澤東的看法似有變化,屢屢用“歷史資料”來淡化其著述的現實作用,還說今天閱讀只能“參考參考”。為什么會出現這個變化?主要是毛澤東覺得,現實任務已發生重大變化,探索社會主義建設道路也已搞了十來年時間,需要總結新的經驗,寫出新的理論著述。1964年6月8日,康生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上提出要出版《毛選》第二版,毛澤東說:“現在學這些東西,我很慚愧,那些都是古董了,應當把現在新的東西寫進去。”
“《矛盾論》不如《實踐論》好”
1965年1月9日,毛澤東會見美國記者斯諾。斯諾說,不久前他在日內瓦參加了一次“北京問題專家”的學術會議,其中辯論的一個問題是,《矛盾論》是不是對馬列主義作出了新的貢獻。毛澤東接過話頭回答:“其實,《矛盾論》不如《實踐論》好。《實踐論》是講認識過程,說明人的認識是從什么地方來的,又向什么地方去。”不久,他甚至極而言之地說:“我只有一篇好的——《實踐論》,還有點用。”
在毛澤東心目中,哲學在一切學問中居于最高地位,毛澤東本人對哲學理論有很深刻的研究和深切的運用。在延安開始總結土地革命時期“左”傾路線錯誤時,他不是糾纏于一些事件的是是非非,而是告誡人們,犯錯誤的主要原因不是缺少經驗,而是思想方法不對頭。為紓解當時許多人在這個問題上的思想疙瘩,他在1937年寫了《實踐論》和《矛盾論》,一下子牽住了提高認識水平、促進思想轉變的 “牛鼻子”,起到一通百通的作用。
作為哲學家的毛澤東,更為看重自己的論著在世界觀和方法論方面的獨創性貢獻。新中國成立之初,毛澤東最先關注的就是《實踐論》。他讓人把這篇文章譯成俄文在蘇聯 《真理報》發表,隨后又安排在《人民日報》正式發表,并特意叮囑,《人民日報》發表后的次日,要配發蘇聯 《真理報》1950年12月18日發表的編輯部評論《論毛澤東的著作〈實踐論〉》一文。蘇聯哲學界對馬克思主義哲學一向自信和挑剔,他們評價的《實踐論》,毛澤東比較在乎。當然,這也反映他對《實踐論》的自信。
反觀《矛盾論》,就沒有這樣的幸運“待遇”了。1951年他主持編輯《毛選》第一卷時,放棄了與《實踐論》同時期寫作的《矛盾論》。對此,毛澤東在1951年3月8日給陳伯達、田家英的信中解釋說,《矛盾論》“論形式邏輯的后面幾段,詞意不暢,還須修改。其他有些部分也還須作小的修改。此件在重看之后,覺得以不加入此次選集為宜,因為太像哲學教科書,放入選集將妨礙《實踐論》這篇論文的效力”。反映出他對自己著述的評判有比較嚴格的標準,既看文章的思想內容,也看文脈、文氣、文風。文章的得失,確乎在作者的寸心之間。
毛澤東評判其哲學論著,心中還有一個參照。馬克思主義的老祖宗都是哲學大家,在他們面前,毛澤東從不造次。1961年12月5日會見委內瑞拉外賓,對方談到自己家里掛了馬克思、列寧、斯大林和毛澤東的畫像,毛澤東說:“我的畫像不值得掛。馬克思寫過《資本論》,恩格斯寫過《反杜林論》,列寧寫過 《談談辯證法問題》,他們的畫像是應該掛的。”當然,毛澤東也并非覺得自己在哲學上完全沒有對馬克思主義作出貢獻。1965年1月14日,他在中央工作會議上講:“馬克思講了自由是必然的認識和改造,說從來的哲學家是各式各樣地說明世界,但是重要的乃在于改造世界。我抓住了這句話,講了兩個認識過程,改造過程(指《實踐論》)。單講自由是必然的認識就自由了?沒有實踐證明嘛,必須在實踐中證明。”把《實踐論》放到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發展史上來衡量,毛澤東認為是有獨到貢獻的。至于講辯證法的《矛盾論》,他覺得超過前人的地方不明顯。
“這要看后人,幾十年后怎么看”
毛澤東是一位立足現實實踐的政治家和永遠面向未來的理論家,對舊著有時候顯得不那么以為然,實際是渴望根據新的實踐寫出新的東西,于是常說:“有些文章應該再寫,把新的東西寫進去”。
大體從1959年起,毛澤東便生出一個心結,想對新中國成立后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實踐進行理論總結。1959年辭去國家主席職務,他講的一條理由,就是騰出更多時間去研究理論問題。
事實上,毛澤東在新中國成立后一直在做理論創新的事情,但他總感到做得不夠理想,他感慨自己,“人老了,也不知道是否還能寫出些什么東西來”;也埋怨自己,“像《資本論》《反杜林論》這樣的作品我沒有寫出來,理論研究很差”。有外賓問他有沒有新的理論著作打算發表,毛澤東說:“可以肯定回答現在沒有,將來要看有沒有可能,我現在還在觀察問題。”他還說:“我們搞了11年社會主義,現在要總結經驗”,“蘇聯的經驗是蘇聯的經驗,他們碰了釘子是他們碰了釘子,我們自己還要碰。”“搞社會主義,黨的思想準備不夠,我們自己也不懂,廣大干部自己不懂,怎么能教人家懂。林乎加(時任中共浙江省委書記處書記)希望我作報告,像延安整風一樣,我說不行,我沒有經驗”。
上面這些想法和心態,在相當程度上影響了毛澤東對自己在新中國成立后著述的看法,從而使《毛選》第五卷的編輯工作一再延宕。1960年出版《毛選》第四卷時,就同時編了一本《毛選》第五卷的初稿,收入毛澤東1949年至1957年的著述。但毛澤東沒有管它,放在那里一直沒看。1964年6月8日,陶鑄、李雪峰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上提出要出版《毛選》第五卷,毛澤東回答:“那沒有東西嘛!”
1967年3月16日,毛澤東同林彪等人談話時再次 “撤火”:“五卷、六卷,一年以后再說,你們現在太忙,我也沒有時間搞。”1969年5月26日,九大開過后,毛澤東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會議上再次表示,編輯《毛選》第五卷、六卷,“我興趣不大,我也不看”。此后,編輯工作事實上停頓下來。到了1975年6月,鄧小平等人提出《毛選》第五卷的編輯整理工作應繼續進行,毛澤東同意了。但不久形勢急轉直下,編輯工作在毛澤東生前事實上不了了之。
毛澤東是有終極情懷的人。他偶爾也會把自己的著述放到歷史的長河中來審視,得出的評判另有一番趣味。1965年1月9日會見斯諾時,斯諾說他相信毛澤東著作的影響,將遠遠超過我們這一代和下一代。毛澤東的回答出人意料:“我不能駁你,也不可能贊成。這要看后人,幾十年后怎么看”,“現在我的這些東西,還有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的東西,在一千年以后看來可能是可笑的了”。
據《作家文摘》
來源于紅歌會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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