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合醫學（holistic integrative medicine）就是將醫學各領域最先進的知識理論和臨床各專科最有效的實驗經驗加以有機整合，并根據社會、環境、心理的現實，以人體全身狀況為根本，進行修正、調整，使之成為更符合、更適合人體健康和疾病治療的新的醫學體系。整，即從整體角度整理，是方法、手段、過程；合，即適合，是要求、標準、結果。整合醫學強調的是整體性和整合觀，它不是一種實體的醫學體系。它既是一種認識論，也是一種方法論。事實上在醫學實踐中整合無處不在，任何一名有臨床閱歷的醫生都在自覺或不自覺地應用“整合”的方法。將這些行為和做法上升為理論的高度，即形成整合醫學。

“牙周”顧名思義是指牙齒周圍。牙周專業中的“牙周”即牙周組織，如果從整合醫學的角度看“牙周”，還應包括口腔、人體，甚至人體周圍的環境。整合醫學加深了牙周專業對自身的認識。牙周疾病也從多個方面印證了整合醫學的理念。本文的寫作目的是探索如何在牙周病學領域理解和實踐整合醫學。

一、牙周疾病的發病機制體現了整合醫學的觀點

口腔環境決定了口腔是細菌高度聚集的區域，口腔內的細菌不斷沉積在牙齒表面形成牙菌班，牙菌斑是牙周疾病的始動因素。研究表明，牙周疾病的發生、發展是細菌作用與宿主反應相互作用的結果。面對細菌或其毒素的侵入，宿主不是被動接受，而是主動反應，在抗擊細菌的同時也導致自身的破壞，研究表明牙周病的大多數組織損害是由宿主對細菌的應答引起。

同樣，宿主的精神因素也參與牙周疾病的發生過程。當機體精神高度緊張時，易患急性壞死性潰瘍性齦炎，精神緊張史有助于對該病的診斷。

因此，應在整體的大背景下認識牙周疾病，單純考慮局部因素必然導致對疾病的本質認識不足。

二、全面的臨床診斷需要整合醫學的理念

牙周疾病檢查和治療的部位是牙周袋，久而久之會讓醫者形成管狀視野，出現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傾向。例如，患者的主訴為下前牙松動、脫落，這是重度牙周炎的典型癥狀。臨床檢查可見下前牙牙面堆積大量牙石，牙齒松動，個別牙缺失，牙齦紅腫并呈菜花樣改變，仔細檢查發現下頜下淋巴結腫大。該患者診斷為慢性牙周炎并沒有錯，但僅做出此診斷是有欠缺的。事實上，這是一個牙齦鱗狀細胞癌伴慢性牙周炎的患者。如果只關注牙周炎，可能就會忽視了對更危重疾病的診斷，貽誤治療時機。

又如，牙齦出現瘺管是比較常見的一種臨床癥狀，如果診斷思路僅局限于病灶不是牙髓來源，就是牙周來源，有時可能會阻礙問題的解決。因為少數牙齦瘺管實際上來源于頜骨囊腫，其治療方法完全不同于牙髓治療和牙周治療。只有診斷明確，做到有的放矢地治療，才會有效果。

曾經會診1例22歲的外地患者，主訴為上前牙牙齦反復腫脹多年，外院CT顯示牙槽骨吸收已接近根尖。該患者曾輾轉于多家醫院都沒有解決問題。仔細檢查發現患牙根方有牙齦瘺管，探查有彈性。追問病史自述12歲有正畸治療史，并曾經使用橡皮圈。最后，從患牙處取出滯留長達10年的橡皮圈。病因找到了，患者的癥狀也就消失了。CT等儀器檢查并不能發現橡皮圈的存在，醫生的詳細問診和仔細檢查是儀器所不能替代的。

因此，作為專科醫師應在專業上深入探究，更應具備整合醫學的觀點和思維，在臨床實踐中應從無意識地應用上升為自覺地踐行，真正掌握和實踐整合醫學的理念。

三、牙周治療應有大局觀

口腔健康與全身健康息息相關。牙齦組織的一些表現往往反映全身的狀態。某些全身疾病不但影響牙周病的進程，還會影響其療效。牙周治療同時也會對全身疾病產生影響。在開展牙周局部治療時應有整合醫學的態度，否則就可能因小失大，對全身健康造成不利影響。

糖尿病可加重牙周組織炎癥，表現為全口牙周袋溢膿。牙周炎的嚴重程度與糖尿病并發癥間存在直接的劑量依賴關系。牙周炎已被定義為糖尿病的第六大并發癥。如果在糖尿病未控制的情況下盲目開展牙周治療，不但治療效果差，還會危及全身健康。

同樣，因為牙齦是雌激素的靶組織，妊娠時雌激素水平增高可使原有的慢性炎癥加重，稱為妊娠期齦炎。嚴重者牙齦甚至會出現瘤樣改變，即妊娠期齦瘤。妊娠期的潔治和刮治通常在妊娠4~6個月進行，小于4個月可能誘發流產，大于6個月可能誘發早產。

有研究顯示，約3.6%的白血病患者表現為牙齦肥大，有些患者因此首先就診于口腔科。牙齦肥大的本質是牙齦組織內浸潤、積聚大量的幼稚血細胞，而非牙齦結締組織本身的增生。對于白血病導致的牙齦肥大切忌進行手術或組織學檢查，以免發生牙齦出血不止或感染、壞死。

使用抗癲癇藥物、免疫抑制劑、鈣通道阻滯劑等藥物的部分患者可出現藥物性牙齦肥大。在治療中有些醫生首選停藥，但與全身系統性疾病相比，牙齦肥大只是一個局部問題，停藥將影響對血壓的控制從而影響對全身疾病的控制，顯然這是本末倒置、得不償失。

另一方面，牙周炎也會對全身系統產生影響。牙周炎癥可增強胰島素抵抗，增加血糖控制的難度。牙周治療干預有利于血糖的控制，減少降糖藥的用量。

在開展局部治療時應立足于整體，追求整體的最佳狀態，防止局部治療損害全身健康。同時，也應重視和充分發揮局部治療對全身健康的積極作用。

研究還發現，牙周炎與早產、動脈粥樣硬化、腎功能降低、肺部感染、認知能力低下、高血壓、肥胖、類風濕關節炎等均存在相關性。近年研究表明：炎癥還與腫瘤有關。因此，大醫學也應了解口腔醫學、了解牙周病學。未來對全身系統疾病的控制也需要牙周專科醫師的參與。整合醫學應該是由小到大，由大到小的雙向整合。

四、牙周專業的未來需要發揮整合醫學的作用

整合醫學要求醫生具有大視野和包容的心態，建立多維度的視角，跳出學科的藩籬，吸收一切有益的知識和文化，實現以人為本的治療目的。筆者采用整合醫學的方法思考牙周專業發展的未來，提出如下建議：

1、開展多學科綜合診療：

針對我國牙周疾病中重度患者比例高的特點，應開展多學科綜合治療，形成適合我國國情的診療規范和指南，開發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適宜技術，建立以患者為中心的診療模式。

2、將整合醫學理念融入教學中：

在教學中融入整合醫學的理念，消除學科間的壁壘，培養學生的開放性思維和綜合診治能力。

3、開展交叉學科研究：

應開展交叉學科特別是中西醫結合研究，形成我國牙周專業的診療特色，實現跨越式發展。

4、從源頭抓起，大力開展預防工作：

第三次全國口腔健康流行病學調查顯示，12歲年齡組兒童的牙石檢出率高達59%，但我國12歲兒童接受潔治者卻微乎其微。有保健意識薄弱的問題，也有看牙難的問題。滯留于口腔內的菌斑、牙石多年后將產生多少牙周炎患者，將導致多少牙齒脫落，顯而易見。在全國牙周專業醫師缺乏的狀況下，唯一的出路是做好預防工作，這也是解決看牙難、看牙貴的根本出路。通過開展健康教育轉變民眾的健康觀念，提高牙周保健意識。從政府層面，應運用經濟杠桿和行政手段進行有效干預，對民眾開展行為監測和管理。引導民眾定期接受口腔預防保健。我國酒駕的令行禁止，是與配套的制度和經濟處罰分不開的。應該培養和建立一支規范化的潔治師隊伍，設立潔治師的職業體系，讓牙周預防工作從可信走向可行。

人的復雜性決定了醫學的復雜性，因此，醫學應整合一切與人體有關的學問。“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每一次的分與合都應是一次螺旋式的上升。整合醫學為自覺、主動開展醫學整合提供了理論指導。口腔醫師應做好理論和行動上的準備，迎接醫學整合時代的到來。

利益沖突無

undefined【作者簡介】 欒慶先 北京大學口腔醫學院·口腔醫院牙周科主任，主任醫師、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1989年畢業于北京大學口腔醫學院，先后到日本朝日大學、香港大學、美國波士頓大學、美國華盛頓大學訪問深造。承擔首批國家臨床重點專科建設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3項面上項目）、首都醫學發展科研基金（重點項目、聯合攻關項目）、教育部歸國人員啟動基金等課題。在國際和國內專業刊物上發表學術論文30余篇。主要研究方向：侵襲型牙周炎的易感性、干細胞與牙周組織再生、牙周炎與全身系統性疾病的關系。擔任國家科技獎勵評審專家、國家醫師資格考試試題開發牙周專業副組長、中國醫師協會全民健康促進活動專家委員、中華口腔醫學會牙周病學專業委員會常委、北京口腔醫學會理事、北京口腔醫學會牙周病學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北京口腔醫學會口腔美學專業委員會常委、中國整形美容協會牙頜顏面醫學美容分會副會長、全國《牙周病學》慕課第一主講人、全國研究生教材《牙周病學》（紙版和數字版）編委、《北京口腔醫學》《中國實用口腔科雜志》編委。

來源：原創 中華口腔醫學雜志